冷骨三千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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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无可风告】返归铃(9)

· 中长篇正剧向,有剧情、地名、人名捏造,逻辑已死,请勿深究

· 苏卢cp预警,谨防误食

写着写着甚至想用剧情让他们离开南州,一边找线索一边打副本办案,就怕永无完结之日了......

不过终于,终于,小卢终于回来了。本来还想再拖一章的,还是刹住了(停笔)









*

苏无名伴薛环一路说着一路北行,本欲直达泽西,走近二三里才发现面前横亘一巍峨高山,一抬头竟看不到顶,向四周一望也不知尽头。两人面面相觑,只能拦住一过路樵夫才知只能向东沿山绕行才能到泽西村。

 

二人于是又疾步向东,不知费了多少功夫才将将瞅见书有“泽西”的碑石。

 

此村只比荆都更显荒凉,只零星可见几座破旧木屋,偶尔能瞧见几个老妪老翁或是抱着孩子的妇人,也有扛着锄头的农夫,却个个神情恹恹、无精打采,似乎生活全然味如嚼蜡,尽剩煎熬。

 

苏无名看出泷水的程县令千万个不想掺和此事,便干脆婉拒了对方派人手从旁协助的客套话,是以如今他和薛环孤零零立在村口。好在听程琦所言那失踪女子的屋子就在村子最里边,靠着村后一片山林,并不难找。薛环跟在苏无名身后向里走,瞧见村中人警惕而木讷的眼神,后背不禁泛起冷汗:“先生,怎么大家都喜欢住在犄角旮旯里?全往最里面钻……”

 

“巧合罢了。”苏无名失笑,往前一看,果见一茅屋孤立于山林口,与其他住户皆有距离,离群索居,独诡而怪异。他伸手一指,“就在前面了,我们去看看。”

 

推门一看,满室萧索,各样生活用具齐全,码放规整,抬手随处一摸,不见纤尘。苏无名摩挲着双指,眉头一皱,再踱步往里细看,却于外再看不出更多。他扫视一圈屋内可能存放东西的地方,刚想唤薛环一齐翻看,就听门外一人高呵:“哎!你们什么人!”

 

 回头一望,原是一高壮的中年汉子,着粗布麻衣,一脸凶相的就要进门,显然将苏、薛二人视作贼人。苏无名恐无端生事,急忙双手一拦,又叉手做了个礼:“我等莽撞了——我们是县里的官差,在此查办上报的失踪案件,多有打扰——”

 

那男人一愣,忽而神情一滞,面目突地青白了,恍惚着愣了半晌才抖着嘴回话,颇有强装镇定的味道:“哦、哦……原是官爷……你们来查怜姑的事儿?不是已经结案了吗?怎么还翻出来呢……”

 

听此苏无名眉头又一跳,他回头看了眼薛环,就将神情一展,笑着说:“啊对,是结案了,但结案卷宗还有些细节要补充,不然没办法归档啊——这不,我们两个新来的不就被遣来再详细了解下经过,以备记录——”薛环接到眼色,于是在一旁附和地讪笑着点头。

那男人似乎舒了一口气,勉强笑着:“哦哦是这样啊——小人名叫王今樵,是村里的更夫。两位官爷要是有什么想问的直接问我就行。”

 

苏无名点了点头问:“那就从头开始——这间屋子的住户情况你了解多少?”

 

“其实知道的也不多。虽然村子里人少,但这间茅屋建起来也没多久,屋子的主人也是独来独往。”王今樵思索了一下,“我也就知道她叫怜姑。似乎是从别的村迁过来的。她的失踪还是她的同伴寻她不见才向官府报案的——真要说谁和她熟一点,大概也就是村长了吧——”

 

“同伴?可清楚其样貌?”

 

听此王今樵似有些为难,嚅嗫半天才挠了挠头:“额,也不能算看清吧……那名女子带着头巾,着实看不太清楚……”

 

一旁的薛环小声惊呼:“那典当行的女子!”

 

事情似乎在暗潮汹涌中逐渐串联,苏无名眯起眼睛微微昂首,他对这巧妙的勾连心生质疑,千万分谨慎起来,最后只继续问:“怜姑的失踪可有蹊跷?”

 

话音刚落,那高壮男人竟瑟缩起来,两唇急速地一抖,骤然僵直了,他瞟眼看向苏无名,又扫了眼薛环,整个人有些青惨惨的。

 

“这、这也要再说一遍吗?”他音调七拐八拐,惹人发笑。苏无名轻松地抖着胡子一笑:“哎,兄弟别见怪。我们是刚调任的新差,县里面的情况你不知道吗?谁都不想管这事儿,把我们两个推出来又什么都不说,可不就得我们自己问吗——回头写不好案件卷宗,挨骂的还是我们,你见谅、见谅!”

 

苏无名惯会忽悠人的,此时声情并茂一诉,那汉子显然神情松弛几分,说话也不再打颤:“你们也不容易,那些当官的嘛——哎,那就再和你们说道说道。”

 

王今樵四下一看,拽了把椅子便一屁股瘫在上面,似乎心有余悸:“这事儿真不是闹着玩的——我们这村子就是有问题!我绝记不能在这久呆了!”

 

他贸然愤恨起来了,似乎方才的惊怂是谁扮了假要毁他清誉,惹得薛环不禁问:“这又是为何?”

 

有问有答才更闹人兴致,那大汉于是便也不颤抖或愤恨了,反而将头往前一撑,满是说道探求的欲望:“你们相信——这世上有鬼吗?”

 

嘎——

 

然尾音刚落,便听屋门一响,众人还来不及反应,就听一嘶哑苍老的声音呵斥道:“王今樵!你在这房子里做什么?”

回头一看,竟是一皱巴巴的老大爷,一脸凶相、阴鸷恶狠,他转着灰木般的眼睛瞪了苏、薛二人一眼:“老夫是泽西村村长——怜姑的失踪详情都已经说给县里的长官了,但可以自行询问补全卷宗。两位若是还有什么需要,在这屋子里看看就可以完事走人了。村子里不欢迎外人。”

 

“我们——”薛环尚想上前理论半句,就听外边又是一连串乒乓作响、呼喊惊叫,一时间似已经乱作一团,苏无名歪头向外看去,只见到几个人屁滚尿流地往村里深处窜逃,衣带纷飞,发髻飘散,灰头土脸,满口凄厉惨叫,让人心惶。薛环察觉不妙便率先向外奔走:“先生你且在屋里,我出去看看——”可就见他窜至门外,才向村口望了一眼,竟就呆立不动,刀柄下垂到地板,直直僵住。

 

此情此景在苏无名心里狠狠一撞,他似有所感,又不敢细想,只扒开挡在面前的两人几乎连滚带爬地奔向门外——

 

此时屋外一片空荡,黄土纷飞,尽是一片惨淡。他将将扶住门框,便转着脖子向东看——

 

先入眼是不远处地面上趴伏的两具尸骸——皆是目眦欲裂,目眶中无眼珠、只闪着如炭的黑,跳跃着乳白的蛆虫,他们焦急地向前伸出皮包骨的臂膊,向任何所及之处渴求救赎,而一双脚就淡漠地立在他们身侧,并一把银光闪闪的细剑,剑尖微毫不动,木若无质,毫无生气,简直森鬼。

 

此后再抬眼顺着那脚往上瞧,他看到了——

 

他看到了那头戴帷帽、一身白衣的男人。仍然是瘦削,英挺,然其僵而溢出死气,垂握住青绿细剑而分毫不动的手让苏无名心头一跳。

 

不对。

 

哪儿不对劲。

 

“薛环!——”他目不转睛盯着那白衣男人,刚回手扒住薛环肩膀,还欲再说些什么,又听从村口传来呼喝,少有十人,多则三十,官役样数人众自那小小的村界一涌进来,其中带头一人竟就是昨日见到的县尉——刘大成。只听他振臂高喊一声:“将贼人拿下!”便所有着官服的差吏四散一开,将那白衣人团团围住,刀枪一横,气氛陡然焦灼。

 

见那明晃晃的刀刃竖成一团,苏无名简直两眼一黑。他一按薛环,自己撩袍直冲过去,自外围破开重重人壁,一边高声厉呵:“让开!我乃南州司马!——都让开!——”

 

那刘大成显然有些讶然,但又很快想起失踪女子的事,便瞪着眼问好:“苏司马?好巧,你来查那失踪女子之事?”

 

“那件事不急。”苏无名微微喘着气,“这是怎么了?”

 

刘县尉于是又作义愤填膺状,双指一并便指着那一动不动、直立尸骸旁边的白衣男子道:“有人报案说在泽西村见到那白衣歹徒——下官特来捉拿——还不快将他拿下!”说着又是一挥手,苏无名只能忙拦住,他斜眼偷瞄那白衣男子无所反应,又听竟是有人提前报案,心中疑窦丛生,只按下不表,先开口安抚刘县尉道:“先别着急、别着急——这中间怕是有误会——”

 

“误会?什么误会?”刘大成皱着眉,转着音地问,苏无名舔了舔干燥的嘴唇:“其实吧这事儿——”

 

叮铃——

 

极细极小的铃铛声直穿过苏无名的耳膜,不等他继续说话亦或是有何反应,就忽觉身侧白色一掠——那白衣人竟乍然暴起,右手灵活地挽了个剑花,寒光四射,将周围官兵逼退数步。刘大成于是不再犹疑,也顾不得苏无名,只一边后退躲闪一边疾呼:“拿下他!生死勿论!生死勿论!”

 

苏无名直接被这几十人暴动给撞得七荤八素,就看所有官役都举刀直冲那白衣人而去,纵是白衣人武功再高强也撑不了多久。然而形成的肉墙把薛环也死死堵在其外,只能高喊:“先生!怎么办啊!”

 

“卢凌风!”刀枪棍棒之术于苏无名来说实在是无计可施,无理智的蛮动也断然插不进任何说解,他冒着冷汗被撞倒在人群外,手脚竟僵直难动,又是冷,甚至莫名其妙,在这燥闷的初夏,他竟要冷得发抖。

 

卢凌风——

 

他手脚并用地站起来,又不要命想往那混乱可怖的人推里挤,薛环甚至拉他不住。苏无名绷着嘴角,却再前进不了半步,他简直要从里到外而迸裂,只睁着眼看那不知为何而狂欢至要见血肉的人群,却又听得清脆一声响——

 

叮铃——

 

铃声一落,被堵在人群里的白衣人便骤然一僵,身旁无数飞舞的剑刃掀开了他的帷帽,终于露出了那张在场中几人都十分熟悉的——深邃的,尖刻的,硬朗的脸,他眸中无物,无光,无景,无人,无往事,无前途,大概只有一片死的、沉的黑,尽是枯槁。苏无名悄悄屏住呼吸——竟有一瞬不敢确定他的中郎将是否还活着,或是只剩那副空壳皮囊。

 

而那县尉刘大成指着那张终于得见天日的脸,半天说不出话。

 

卢凌风在那一滞后又动了起来,他似乎向苏无名这边望了一眼,转而向旁一个借力便踏着轻功飞出人群。见贼人将逃,刘大成才反应过来,咬牙切齿地高喝:“上弓箭!弓箭!射杀他!射杀他!”

 

于是应声便有人立即搭弓瞄准,苏无名见此眉目一凌,直接上前扑倒那射箭之人,然而利箭已出,只堪堪歪了半分,却躲开卢凌风的后心转而直直射进其肩胛。

 

“师父!”薛环快步紧追不舍,见此便是一惊,却见卢凌风不过脚步一滞,竟似毫无察觉,一个抬手将那箭柄折断,便疾步向南奔去。村口拥作一团的官吏并苏无名、薛环也即刻追赶而去,不敢停歇。

 


 *

乌泱泱一群人又吵又嚷地不知追了都就,直到快靠近城门,护门的官吏循声围堵过来,卢凌风才止住脚步。周围民众叽叽喳喳、指指点点,将本就不宽敞的街道堵得水泄不通。

 

苏无名看着数不清的攒动的人头,皱着眉拦在刘大成面前:“刘县尉,所有案件还需细查——其中疑点颇多,必有误会。”

 

“误会?他都亲自现身了还能有什么误会?”刘大成讥笑一声,声音渐大,“我没看错的话这人就是你要找的那个什么卢参军吧?怎么?你南州司马的手下犯案就不能追究了吗!”他举臂一喊,周围那些一知半解或是看热闹的人立刻被煽动起来,七嘴八舌全是议论与叫骂,声声污言秽语难以入耳。


薛环焦急地来回高喝解释的话语却被声浪淹没,最后不过只有几声残响回荡到人群外。他似乎第一次见何为人言可畏,数不清的看客像是站在场外,又潇洒自如地驰骋场内,他们睁着眼却不屑于细斟慢酌,只想将欢声笑语同窥视人私与阴谋的快感囫囵吞下便算万事大吉了,倘若被看者将要辩驳什么,只要将头一扭,再状作头头是道很是沉痛地慨叹“人心日下了”*,便也作罢,不过是将一切推给阴谋,把所有嗷嗷呻吟的全部乱棍打死当做“可是立了大功一件”的标榜了。

 

苏无名曾说过,他于人来说是没有半分信心的。曾经最怕此种境况,如今也最忧此种境况,他看了眼在人声中巍巍不动的中郎将,于是回头冷而威然道:“我做担保。所有罪名都与卢参军——卢凌风,无关。”

 

“你做担保?你如何担保!”刘大成脸似乎陡然扭曲了,只死死咬着这建功立业的大好时机不愿放手。苏无名只是笑了,一振衣袖,昂首泰然:“以命担保。”他指了指不远处的城门:“倘若一个月后我不能将城中疑案并南川凶案的真凶一起查获,苏某就自戕在这泷水县门口——”又回手一指卢凌风,“而他,要如何惩治,悉听尊便。”

 

“先生!”薛环听此一惊,又实在不知这一月时间是多是少,只能铁青着脸僵在原地。周围的人似乎被这胆量吸引住了,便也齐齐噤声,睁大眼睛看着苏无名,似乎已经可见一月后血溅城门的热闹场景。

 

苏无名说得痛快,刘大成反而无话可说,他左右瞅瞅,也实在找不出推脱的理由,横竖于自己是无所影响,就也找不出话来。苏无名漠然扫视一圈,于是慢慢走近卢凌风——卢参军还是木着眼睛一动不动,让苏无名心里一痛,犹疑着伸手要拉他。

 

“扶摇——”

 

叮铃——

 

几不可闻的一声脆响。苏无名猛然睁目望向声音传来之处,只隐隐捉住一黑色的人影,还未等细看,就只觉面前一暗、怀中一沉,湿热的液体就糊了一手——他踉跄几步才稳住晕倒的中郎将,抬手入目满是鲜红,成了天地间唯一的亮色。

 

“薛环!薛环!快——回府!找老费!——”苏无名紧紧抱住卢凌风瘫软的身体,连声音都多了难察的惊惶,他的衣服早已经发皱而满是尘土,本一丝不苟地发髻也松散而狼狈不堪。

 

于是人群乌泱泱地来,又乌泱泱地去,大概只有沿途所经的庙宇神像静默注视一切,岿然不动、不言不语。








*详细可参见鲁迅先生所著《我之节烈观》。文中开头便说:“世道浇漓,人心日下,国将不国”这一类话,本是中国历来的叹声。不过时代不同,则所谓“日下”的事情,也有迁变:从前指的是甲事,现在叹的或是乙事。除了“进呈御览”的东西不敢妄说外,其余的文章议论里,一向就带这口吻。因为如此叹息,不但针砭世人,还可以从“日下”之中,除去自己。所以君子固然相对慨叹,连杀人放火嫖妓骗钱以及一切鬼混的人,也都乘作恶余暇,摇着头说道,“他们人心日下了。”讽刺尖锐深刻,泼辣痛快。文中所用未必准确,然而我认为群众所惯有的于“热闹”必要凑上一凑的看客心理,在这种“人心日下了”的慨叹中不可谓没有关联。不过都要去“看”,还要将自己放在高地去“看”,看的人或许也将会被看,也将会被叹“人心日下”,然而他们是无所谓了。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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